沉鱼记
（10）
（含春篇）
我红着眼将悲痛欲绝的望向云雾森森的悬崖，李氏夫妻的结局大大出乎我的意料，我知道妹妹意欲为父兄报仇，可却断断想不到她会在这样的时刻出手，我想，李成昭哪怕曾经待她再不好，哪怕杀了父兄，可生死关头依然紧紧护着她，并且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。
我本想为了妹妹，留下李成昭的命的。
‘吴三桂’告诉我，是沉鱼同他里应外合，才让李成昭难以攻下锦州，让李自成自损三千。
妹妹终究是出手为父兄报了仇，而当年我放妹妹离开永溪村，设计妹妹和李成昭的再次相见，又是对是错？
我有些怅惘。
‘吴三桂’跪下请求我的指示，“门主，您去哪里？”
我轻轻的叹了口气，“我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去。”
一阵风拂过，带来清雅沁人的花香，我定定神，放眼望去，却见不远处入目尽是一片艳红，如火似荼。
“这是什么花？”我不由自主地寻香而去，望着怒放着的罕见鲜花，不禁自言自语。
“这是凤凰花。”平静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，我心中一惊，回过头一望，却见一名年约五十左右的僧人，正一脸叹息地抚着一朵开得正艳的凤凰花。
“凤凰花？我怎从未听说过此花？”我呐呐地道。
“此名是我取的，这些花也是我所种下的，这么多年来，还是头一回开得如此灿烂。”他轻叹一声，颇有些怅然地道。
轮回缘法，果真自有天定。
不等我再说，他又问，“你可是从北都来？他们可都是死了？想来必是死了……”他又是低低地叹息一声，转动手中的佛珠。
“你是何人？你口中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？”我踉跄了一下，不敢置信的追问。
“我是何人？”僧人失神地目视前方，好一会才轻声道，“不过一旁观者罢了，一路云游而来。”
“旁观者？”
“数年前，也曾有人寻到了此处，那日也是凤凰花盛放之时，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寻来，男的面容清俊，却是不苟言笑；女的温柔秀美，亭亭玉立。我至今记得男子眼中那抹孤清，仿佛藏着无比沉重的心事，可在对着女子的时候，他却总是甚为温柔耐心。那女子，唤他‘成昭哥哥’，而那位名唤成昭的男子，叫她‘沉鱼妹妹’。”
我吃了一惊，李成昭？沉鱼妹妹？不可能，妹妹的小字不可能在父亲在世时宣之于口。
“日复一日，他们每隔几日便会过来，只因那位沉鱼姑娘甚喜凤凰花……”僧人继续道。
“那位沉鱼姑娘眼中情意越来越明显，而那成昭公子神情动作依然温柔，可那孤清之感始终不改。日复一日，后来便再不见他们的身影，直到两年后，我方又见了他，可那个时候，陪在他身边的却不再是那沉鱼姑娘，而成了一名‘小县主’。”说到此处，僧人脸上浮现几分唏嘘。
“他对那位县主总是一脸的耐烦，可他却不会知道，与待沉鱼姑娘不同，他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追逐着县主的身影，哪怕他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总觉得少了些耐心。我想，他一定很喜欢那位县主而不自知。”
我又是一怔，眉头却不自禁地微蹙，沉鱼和县主，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？
似乎看出来我的疑惑，他笑道，“姑娘，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。”
他说，十五年前，一位高僧去造访一个五品官员的府邸，那位官员的小女儿刚满八岁，高僧曾受过那位官员无意中的恩惠，他算出女孩命中的劫数，忍不住透露一二，劝那位官员将小女儿送到寺庙消散邪气，否则一生难安。
那官员照做了，女孩在寺庙遇到一个男孩，两个人私下定了婚约，而他们不知道的是，寺庙底下同样有一户人家的小女儿喜欢那个眉目俊朗的男孩，她偷偷学着寺庙里女孩儿的一言一行，嬉笑嗔怒，躲在角落里羡慕的看着两人，更加幸运的是，她们幼年长得十分相似。
女孩很快被官员接回家中，按照高僧的说法，想办法洗去了女孩在寺庙中的全部记忆，包括那个被扔在寺庙的草编蚂蚱，约好的定情信物。
李代桃僵，寺庙底下的女孩和父母打听到女孩失去记忆的消息，找到了男孩，成为了他的未婚妻子。
阴差阳错，寺庙下的女孩父母救了男孩的父亲一命，为了亲上加亲，男孩认他们为义父义母。
如果故事到这里，那便好了。
高僧算过了，男孩命定的姻缘本来就是这个寺庙下的女孩。
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，僧人叹息了一声。
男孩长大了决定从军，投向的正好是同他真正订约的那女孩父亲的军营，多年后相见，他救了她，彼此却相见不相识。
女孩的父亲和兄长为了让女儿得偿所愿，偷偷派人去到男孩义父母和未婚妻的家乡，找到他们，本是以礼相待，给足重金请他们远远离开。
可是寺庙下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真相，她害怕两人相认，谎言拆穿，自以为耍了小聪明，修书给那位官员，告诉他，知晓他女儿曾经的往事。
她的目的无非是以千金贵女的名节相要挟，争取爱人。
可那官员还记得高僧曾经说的话，若是有人提起或者让他的女儿知晓寺庙的事情，他的女儿将一生痛苦难安。
爱女如命的官员直接派人灭了男孩的义父一家。
后来，男孩知道了这件灭门的惨案。
僧人停住了，我却泪流满面。
后来的故事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。他说。
凤凰花，代表着错失的爱。
僧人遗憾的看着我，只可惜，只可惜那男孩到死都不知道真正的沉鱼妹妹就是他的妻子，不知道他从始至终爱上的都是同一个人。
只可惜，只可惜那女孩到死都不知道是她的父兄杀死男孩的亲人在先。我接道。
我和僧人对视一眼，长叹一声可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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